散文:盘旋的鸽子

盘旋的鸽子,宛如天空的诗行,它们自由地穿梭在蓝白之间,带着宁静与祥和。每一次振翅,都是对自由的向往,对远方的呼唤。它们用优雅的姿态,诉说着无尽的梦想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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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秦和元 编辑:洪洪



鸽子盘旋的半径五十米左右。

鸽群从张师傅家的鸽舍飞出来,往北飞,在我们学校操场边沿的上空和学生宿舍楼的上面盘旋。它们忽上忽下,有时很舒缓,飞行的轨迹很流畅,有时又像受到惊吓,转弯很急促;但基本的规律还是看得出来的:在操场上面飞得很低,在五层的宿舍楼上空,从来不会超过六七层楼的高度,并且总是以宿舍楼的西头为圆心作圆周运动。

以前,它们是以自己的鸽舍为圆心的,飞行半径要大得多。

我和张师傅原来是邻居,房子就在学校旁边。最初,这里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场做的平房住宅区。那时,除学校外,周围都是星罗棋布的鱼塘,波光潋滟的。由于地处都市近郊,发展很快。九十年代私人买断房子后,大家纷纷改建成两三层的楼房,后来又纷纷加到三四层。别人都在忙着搬砖搬沙运水泥,白天明着干,夜里暗着干,想方设法扩大面积。张师傅没有加层,三楼养着好多宝贝鸽子呢。他不想折腾。他的全部兴趣,似乎都在鸽子身上。

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张师傅打开鸽舍,鸽子啪啪啪地飞出来,朝着东方的朝阳飞去,鸽群身上披满粉红色的霞光。一会儿,一个转弯,像一阵旋风,又像海浪的漩涡,动态的弧线非常优美,随着角度的连续变换,顺光、逆光的照射和折射,鸽子羽毛的颜色,不断地变幻着:或闪亮的白,或深沉的灰,或浅淡的蓝……它们以鸽舍为圆心,以大约一百米为半径飞翔,自由自在地盘旋:倏倏倏,整体下滑,像席卷而下的雪花;啪啪啪,集体上升,似冲天排空的礼花。它们忽高忽低,振翅,滑翔,翻滚……不过,张师傅不能长时间地欣赏,他要抓紧打扫卫生,添加水、食。好在他朝九晚五,时间比较充裕。张师傅忙完了,一声鸽哨,鸽子们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鱼贯而入地回到鸽舍。


中午下班,张师傅总要上三楼观察鸽子。鸽子们一见到他,就把翅膀拍的叭叭响,好像是集体鼓掌欢迎。然后,有的把头一低一点的,咕咕地叫;有的啄着空空的食槽,好像在说,我饿了;有的用黑豆似的眼睛看着他。张师傅时而像首长巡视,时而像医生查房,时而像父母关爱孩子。哪只该下蛋了,哪只该出壳了,哪只羽翼丰满了,哪只快成年了,哪只该学习飞行了,他都了如指掌。下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鸽舍,放飞鸽子,看鸽子呼啦啦地朝夕阳飞去,然后又是一个优美的大转弯,在鸽舍上空盘旋……张师傅视线紧盯鸽子,看他们飞翔、盘旋的姿态。他能辨认出每只鸽子飞行的动作,振翅的力度、幅度和频率……他也陶醉其中。

周末双休,张师傅更忙,他要增加鸽子的放飞次数和飞行时间;他要彻底地打扫鸽舍,擦洗鸽笼,进行消毒处理;有时和鸽友们一起,带鸽子到外地放飞,东边的九华山,西边的峨眉山,南面的衡山,北面的恒山,张师傅的鸽子都能飞回来。张师傅每年还要带上宝贝参加比赛。

在住房改造的大潮中,这里同样面临着拆迁的问题。大家都谈妥了,多数人家都赔了六七套房子,高高兴兴地搬进高楼大厦。张师傅因鸽子问题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由于对总体规划影响不大,开发商也没有强拆。

南边的楼盘,就像学校东、北、西三面的高楼一样,就像春雨后毛竹的笋子一样,在人们不知不觉中长高了,高到三十三层以上,只有我们学校是四五层的低矮建筑。鸽子不往高处飞,就在学校边沿的上空盘旋。飞行半径五十米左右。其实我们学校的操场够大,标准的足球场,四百米的环形跑道,篮球场,排球场,乒乓球场,羽毛球场,运动器材区,车棚……但鸽子不扩大它们的飞行半径。这些聪明的精灵,也许是不喜欢课间的音乐,也许是不愿与同学们争空间,也许是害怕航模爱好者操控的无人机——学校有这方面的教学内容呢,老师经常带着学生在操练,获得了省市级乃至国家级的许多大奖。每当看到他们用遥控操练航模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些鸽子好像都被张师傅遥控着,是张师傅让它们怎么飞,它们就怎么飞。


还建的楼盘高大气派,电梯上下。小区环境优美,绿树,红花,青青草,娱乐场所,运动设施,健身器材,一应俱全。张家的房子孤零零偏安一隅,矮小,简陋,陈旧,可怜兮兮的。张师傅帮儿子购买了别人家的一套还建房,也搬进了小区大楼。他把一楼租给了做生意的老乡,自己和妻子住二楼。两人都已退休,靠退休金和房屋租金,日子过得也还充裕。老伴原来喜欢种菜,青菜、萝卜、番茄、茄子、辣椒、豆角、土豆、冬瓜、南瓜……一年四季,时令蔬菜,自给自足。没有菜地了,就帮忙打扫鸽舍。至于料理鸽子,主要是张师傅的事,他一辈子爱好这个,似乎鸽子就是他的命。

张师傅的鸽子曾经养得很不错的,得过很好的名次,在圈内小有名气。由于放飞条件好,鸽舍通风、采光都不错,再加上张师傅仔细,人缘好,不少鸽友都把自己的宝贝放在他这里寄养,最多的时候有两百多只,搞得像个公棚似的。张师傅和老伴喂食喂水,通风透气,打扫鸽舍,成天忙的不亦乐乎。

自从建了高楼后,响午才能见到阳光,通风条件也差了,鸽子病的病,死的死,有的飞出去就回不了家——也不知道它们是找不到水泥丛林的家,还是不愿意回家。张师傅退休后有的是时间,可是鸽子却直线减少。他很惶惑。老伴没有菜地种了,也觉得无所事事。自己单门独户的,不热闹,原来的街坊邻居约她到小区里去玩,她觉得挺别扭,慢慢就有一种孤独感。

老张望着二三十只盘旋的鸽子,稀稀拉拉的。想到以前壮观的情景,他有一种失落感。


为了自己的爱好,为了心爱的鸽子,更为了老伴和自己的健康,他打算租一套高楼顶层的房子,他要重振雄风,养好鸽子。现在空气越来越好了,天空越来越美了,他要让鸽子在蓝天白云下自由地飞翔,也使自己和老伴的生活充实起来。张师傅觉得,城市的天空应该有鸟儿飞翔,有鸟儿飞的天空才是最美的天空;能看到鸽子盘旋的生活,是最美的生活。

老房子,别人是不会再帮你拆的,也卖不出去。张师傅想都租给做生意的老乡,可是老乡们夏天卖西瓜、白瓜、甜瓜,冬天卖甘蔗、红薯、南瓜,都是笨重的东西,不好搬上楼,二楼三楼根本不好出租。

我虽不养鸽子,却也喜欢这和平的信使,生物的精灵。和张师傅做邻居时,周末常去看他的鸽子,尤其喜欢看鸽子在天空中盘旋的情景。我觉得长羽翅的鸟儿就应该飞翔,就像长鳞鳍的鱼儿就应该在水中畅游一样。张师傅养了大半辈子鸽子,鸽子就是他的命,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水。现在,张师傅感觉自己羽毛和鳞片出了状况。不过他想,办法总该是有的。他看着盘旋的鸽子,它们先前以鸽舍为圆心作圆周运动,现在不是改变飞行路径了吗?张师傅说,人总应该比鸽子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