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每日一读|一个人的绿色原野

在繁忙都市的边缘,寻得一片心灵的绿色原野。那是独处的时光,与自然对话,让心灵得以休憩。绿意盎然间,烦恼随风而去,只留下宁静与自我发现的喜悦。一个人的绿色原野,是灵魂的栖息地,滋养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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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文宝

一个人拥有一片绿色的原野,眼中一定含着一种风开气象,胸中一定带有一种花草香味。

殷开龙拥有一片绿色的原野。他一个人包种二百亩田地,种着一眼看不到边的水稻、小麦、玉米;在自动化调节温度的大棚里,栽着一架架火龙果;在一畦畦地里种着火焰蔘、茼蒿、萝卜、辣椒、西红柿、油菜;在没有污染的池塘里养着成群的鱼虾。他给自己的生态园起名叫“绿色原野”。

殷开龙是我几十年的文友,他包种的二百亩田地不算多,但当看到他种植绿色植物所吃的那些辛苦、操的那些心思,我不禁感动、喟叹。他67岁,退休了,这样不甘寂寞、自寻苦吃,图什么?

人呀,真是一言难尽,各有各的个性嗜好,有不同的追求。殷开龙好读书,好写诗,好书法,下得一手好围棋。但他总是说,我不是文化人,只是干自己想干的事,追求内心的快乐。他是做实事的人,不说漂亮话。

爱读书的人爱思想,爱读书的人有自己的世界,爱读书的人生迥然不同。殷开龙内心有清纯的风。他退休了,背着一个小书包到北京拜师学书法,挥毫劲挺,一学就是两个年头。闲暇时,他到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他看到高楼大厦越盖越高,轿车豪华得一辆赛过一辆,大小医院越来越多……他的内心不平静了,向自己提出一个个问题,医院为什么会越来越多,是人口的增长和老龄化?是经济条件好了,大家的健康意识提高了?是环境污染,吃的喝的侵害身体,发病率上升了?

他开始寻找一片净土,种植绿色食品,用一己微薄的力量发出一束环保的光芒。殷开龙看上连云港市区附近的宁海镇武圩村一片土地,拿出积蓄的钱承包下二百亩,一包就是二十年。

在时间里,“绿色原野”一直激情地等待与殷开龙的牵手、拥抱,让每株庄稼在耕种中花蕊开得异样精彩,让沟渠里流过的水,即使是一闪而过,也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浪漫。

“绿色原野”吸引了城区不少人,殷开龙的各路朋友纷至沓来,看他投资几百万建造的两个全自动化的大棚,看生态绿色环保风景,品尝环保的玉米、红薯、毛豆、西红柿、桃子,他们吃了还要带着土特产回城里。

不管来了什么人,殷开龙都带他们到“广阔天地”里,边走、边看、边聊。殷开龙一切情致在“绿色原野”,有了“绿色原野”,他就有了生命的生机勃勃,有了生命五颜六色的芬芳。

今年夏天,我又来看殷开龙。

“绿色原野”离市区很近,十七八里路,坐上车子似乎一阵风时间就到了。

八九点钟时,天已经很热了。殷开龙不在家里,应该是下地了。

太阳像个火盆扣在天上,晒得我头上像冒油,汗水涔涔。

我不顾天热,去地里找殷开龙。

“绿色原野”离他家约有一百五十米,看着像是很远。

我像是第一次来“绿色原野”,看着笔直的主干道、宽广的庄稼地、庞大的大棚、交错的河沟,觉得依然很清新、很耐看。

看了“绿色原野”,就晓得了殷开龙的眼光厉害。南端的乡镇公路和一条“丰收河”紧贴着“绿色原野”笔直流过去;北端的烧香河,是一条大河,河水奔流,訇然作响;再远一点处,是青葱的凤凰山,连绵起伏,气势夺人。山水之间,一方土地,尽得大自然的滋润。

殷开龙把自己的“七亩三分地”像打扮新娘一般用心收拾,远远看去,宛如一格一格的棋盘,地是地、路是路、渠是渠,地与地相连,水与水相通,井井有条,整齐划一。“绿色原野”稻麦、大棚里的地边地角,见缝插针,种着柿子树、红薯、萝卜、火焰蔘、无花果、桃树等等。他像一个农业专家,又如一个画家,用彩笔把生态园描绘成五彩斑斓的锦绣画卷。

殷开龙觉得种地很轻松,一个人做着各种各样的农活,驾驶拖拉机、使用冻干机、开着自动三轮车、驾驭一套自动化碾米设备,能驱杂草、脱壳、碾米、抛光、分离、色选、包装,管理修理电器设备、开闸放水、平整土地。他敢想敢干,吃苦耐劳。逢上了一连多天的大暴雨,大棚里进了水,他带着人不分白天黑夜开着抽水机朝外排水;地里旱了,守在地里抗旱……

汗水在后背结了一层层盐屑,他没有觉得这是苦,看着柳梢上蹦跳欢快的鸟雀,听着沟渠里欢快的流水声,他内心舒缓地透过一口气。生命舒醒来了,感受到了来到世界上存在的意义。

在大棚外面,殷开龙用一头汗水迎接了我。他开着自动三轮车,载着我颠簸着巡看“绿色原野”。这个“原野”从南跑到北、从西跑到东,没有一小时也有四十分钟,两腿跑不过来,于是就有了这辆三轮车,跟随殷开龙整整六个年头,战功累累。

太阳下,人一动就浑身是汗。殷开龙找出一顶尖顶斗笠,戴到头上。他瘦小的身子被阳光照投到地上,他发黄的稀疏的头发间里闪烁着密密的晶亮的小汗珠。他被太阳“烤”得变了样子,俨如画家罗中立著名油画《父亲》中的父亲,那是一个满脸沧桑皱纹、厚道淳朴的老农。我的文友他带着一身泥土的味道,真的像一个老农了。

我想起了他侍弄田地如同服侍婴儿,他吃的是“草”,让土地喝的是“奶”。他夜不能寐,想着盐城一家养羊场,有六万只羊,火焰蔘要是用上了羊粪有机肥,就会长得叶肥根壮,结出又大又多的果实,还能疏松土地,不让土地板结。他费心了,把柴枝粉碎了,把树叶、秸秆、畜禽粪便、农作物下脚料都收集起来,当作有机肥的原料来一起混拌发酵;他把鸡蛋壳收集起来,洗净晾干后磨成粉,拌到土里,成了固体肥料;鸡蛋壳粉倒入塑料瓶里,加上清水发酵,做出有机液肥。这个有心的人,爱土地爱到了心底,如同诗人说的一样,假如他是一只鸟,他也用嘶哑的喉咙歌唱土地。

“绿色原野”是殷开龙的,也属于武圩村每一个人,更属于吃着绿色食品的每一个人。这是殷开龙所期望的那个绿色原野,他希冀绿色原野的“绿”越来越“绿”,天下无病。

“绿色原野”的“绿”不停延伸,武圩人有了环保意识,他们说,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岁月静好,不如生活“净”好。武圩的种地人专门买殷开龙的粮食、水果,寄给外地的亲戚朋友。

有的种地人找到殷开龙,要买他地里的土。殷开龙说,土是农民的命根子,不能卖。买土人到了殷开龙地里,抓起一把土,攥着,像攥着黄金,不肯松手,他用鼻子闻了闻土,陶醉说,好土,多肥呀,庄稼怎能长得不好……

买土的人刚走,殷开龙给他送去了不要钱的肥料,他发自内心地疼爱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