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绿萝山茶花

文 / 哑铃不沉

又在摆弄那破花！瞧它蔫头耷脑那样儿，能活才怪！王学年一进家门，看见王婕又蹲在阳台上忙活，便没好气地嚷道。

王婕不回头，也不搭腔。她正握着一把小铲子，在花盆里挖土。

傍晚时分，阳光依然明亮，落地百叶窗的影子不时跳动一下，在王婕黑色的毛衣上晃出隐约、流动的光影。一只米粒儿大小的飞虫落到了王婕脸上，麻麻的，痒痒的。王婕晃了晃脑袋。小飞虫无动于衷，依然在王婕的脸上爬来爬去。王婕挥袖驱赶飞虫，手上的泥点飞溅到地板上。王婕弯下身去，用手掌根部把泥点蹭了又蹭，直到地板上光洁如初。

扔了算了！养不活的！王学年换好了拖鞋，来到阳台上，低头看那株花叶零落的山茶，忍不住再次提议。

王婕还不说话，只是伸手从脚边的一个塑料袋里捏出一小撮绿豆般大小的黑的白的颗粒儿，放进了挖好的坑儿里，又用刚刚挖出的土，把那些小颗粒儿埋好，用小铲子拍得平平整整。

这是化肥吧？王学年弯腰看了看塑料袋中的东西，颇为惊讶地说，你从哪弄的这东西？

买的呀！网上说，山茶花不能缺肥……我就不信救不活它！王婕颇为得意地说道。

大功告成，王婕手按膝盖往起站，却“哎呦”一声，差点跌倒。幸亏王学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王婕揉了揉左膝，又反手在后腰揉搓了几下，这才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真是老了！哪哪都疼！王婕感叹道。

我看你是疼得轻！王学年哼了一声，有点幸灾乐祸。

我疼我高兴，咋了吧？这就叫痛并快乐着，你懂什么？王婕白了王学年一眼。

好好好，你痛你快乐！那你就痛着快乐吧！王学年瘫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相亲嘉宾正一本正经地表演“王婆卖瓜”。

王婕站着抖了抖腿，又做了两个扩胸运动，这才到洗手间去，端来了一盆水，细细地淋进花盆中。一不小心，水盆边沿触到了一片叶子，叶子触盆而落，仿佛它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

王婕捡起落叶，举在眼前，正面看看，反面看看。那叶子依然深绿，却脆薄干硬，毫无生气。再看枝条上的叶子，似乎并不比手中的叶子更好。王婕有些怔怔地了。

为什么会一直掉叶呢？王婕看着手中的落叶，自言自语。网上说，山茶花不能阳光直射，我就把它从阳台上移到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网上说，山茶花喜湿不喜干，我就每天浇水，还用加湿器增加他周围的湿度；网上说，山茶花需要通风，大冬天的，我不怕冷，把窗户全打开了，给它通风……它怎么还掉叶子呢？

王学年不耐烦，起身到阳台上，用遥控器在山茶花枝上使劲敲打了几下。

你干吗？！王婕冲过去拦挡。

已经晚了。本就零落的叶片，随着王学年的敲打，纷纷飘落枝头。

这下死心了吧？王学年不顾王婕怒目而视，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沙发上，继续看他的相亲表演。

唉！真是枉费我这么多天的精心养护了！王婕长叹一声，在花盆前蹲下身来，仔细察看仅剩的几片叶子。

看着看着，王婕心中忽有所动，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栽种山茶花的花盆里，生长着一株绿萝，藤蔓粗壮，叶片肥厚油绿。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花盆里养着几株蓬勃的凤尾竹。明亮的阳光中，凤尾竹高举着傲然的枝叶，和落地的百叶窗相互映衬，别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景致。王婕时常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欣赏凤尾竹轻摇曼舞。

凤尾竹日渐寥落，花盆中竟莫名其妙地冒出一株绿萝。绿萝绿油油地长起来了，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一直到凤尾竹被彻底拔除，山茶花在这个花盆中落脚，王婕都没有忍心去动那株意外生长的绿萝。

别瞎琢磨了，它已经死了！这下该扔了吧？王学年眼望电视，再次宣判山茶花的死刑。

王婕站了起来，绕着花盆，左看看，右看看。她再次蹲下身来，小心地扯起绕在花盆上的绿萝。一圈儿，又一圈儿，竟有将近两米那么长。

王婕捏着绿萝长长的藤蔓，比划着，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在山茶花干黄的枝枝杈杈上缠来绕去。山茶花又掉落了两片叶子。

好了！把绿萝最鲜嫩的尾梢儿在山茶花枝上安排妥贴，王婕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看着绿油油的绿萝——不，是山茶花——欣慰地笑了。